雨还在下。
是的,雨还在下,从上个周末起,淮北市已经下了整整一周的大雨了。十二月,寒冬腊月里,属于北方城市的淮北市不见一点雪的踪迹。阴霾的天空停靠了这么久,可就是不下雪,像一个顽皮的孩子。
气温还是一如往常的低,这也许是近一个世纪以来的最低温了。街道的行人都披上了厚皮貂毛,裹着厚厚的围巾,仍抵挡不住猛烈的寒风。
但随意进去一家店铺,就会感到热浪扑面而来。暖气在北方可不是一种稀缺的资源,尤其是在高档餐厅里,暖气更甚,客人们都已经脱掉了厚重的大衣,身上只穿一件长袖,小孩子正在吃餐厅里免费提供的冰棒。
陈秋叶也是如此,只不过年仅二十五岁的他,摘下口罩,已经是满脸风霜,那种属于年轻时才独有的神采,已经很难在他身上找到,留下的只有沉稳。
他傻傻的看着窗外,独自一人坐落,与三五成群的客人们格格不入。
与五彩斑斓的室内不同,灰色成为了外界的主色调,透过冰凉的玻璃窗看去,这场雨仍没有停下来的迹象。
铃声响起,没有打断客人们的欢声笑语,这是餐厅里独有的,欢迎客人的方式,只有离大门最近的服务生习惯的喊了一句欢迎光临。
“请问,三十四号桌在哪里?”
悦耳又空灵,服务生抬起头,发现一位展露着笑颜的大姐姐站在那,她举止优雅,端庄大方,身上的装饰不菲,证明她出自于某个家族,身份尊贵。
“在...”这位小小的服务生用尽全力,却发现自已的喉咙怎么也说不出话来,只好指向一个方向。
周围的客人也注意到了这一位芳华绝代的美女,他们保持着应有的礼貌,不去刻意谈论,但眼睛总是不由自主的瞟去。
唯独陈秋叶没有望去。
仅仅只是从声音,他就可以判断出他要等的人来了。
向秋雪,他的学姐,大学时的学姐,也是高中时的学姐。
陈秋叶举起一杯价格不菲的好酒,一饮而尽,稍稍浮现出来的醉意,唤醒了他久藏在内心深处的记忆。
说起大学,高考时的失利,陈秋叶只考起一座普通的二本,但他一点都不在意,反正最疼爱自已的外婆在高三就已经去世,进入大学,也只不过是人生路上,大部分人生路上的必经之路而已。
他也只想当一个普通人而已。
为了浑浑噩噩度过这四年,陈秋叶特意在外面租了房子,虽然舍友们都很友善,并没有什么让人特别讨厌的地方。
但他已经习惯一个人了。
能够陪伴着陈秋叶的,只有从初中就开始玩的英雄联盟,虽然玩了这么久,还是黄金段位,但他依旧乐不疲此。
对了,他玩游戏也常是一个人,因为他说,与其相处太久所带来的不适感,不如始终保持着初见时的新鲜感。
我们只是萍水相逢就很好。
孤僻,成为了别人给陈秋叶的代名词。他乐意接受,但主动接近他的人会发现,他并不是社交力为零的怪物,他只是会与人保持着一种不远不近,不亲不密的关系。
就好比,他只是个友善的陌生人。
会给过路的乞丐丢钱,会救助路边受伤的小猫,也会帮助被欺凌的同学,于是他收到了来自乞丐的武功秘籍,小猫会一直陪着他,被欺凌的同学也成为了他唯一的朋友。
“学姐,祝你新婚快乐。”这是多年不见后,陈秋叶对向秋雪说的第一句话。
向家跟秦家通婚的消息,早已流传大大小小的城市之间。向秋雪还没有跟秦明举行婚礼,这算是陈秋叶提前的祝福。
向秋雪没有生气,她还是如同一位得体的女士,优雅的拉开椅子,淑女般坐了上去,然后用着漠然的眼神看向陈秋叶。
“这些年,你过的还好吗?”向秋雪问。
陈秋叶笑了笑,“当然,只是当一个乡下的小学教师而已,还有什么比这更轻松吗?一年之中还有寒暑假放呢。”
“下雪了!”一位小孩子突然惊呼道,带着惊喜,与之而来的还有众多客人们,他们齐刷刷的望着窗外。
外面的确是下雪了,只不过是雨夹雪,不过,明天应该也能看到被雪拥抱的淮北市了。
向秋雪抿住诱人的嘴唇,两眼仍然是毫无生气的望向陈秋叶,自从大学之后他们就再也未见过面了。他们都知道对方在哪里,陈秋叶去了乡下当老师,她则遵从了家族的安排,留在了淮北市。
“这次,你打算留多久。”向秋雪接着问。
“明天就走。”陈秋叶也回应起她的目光。
“多久回来。”
“不会回来。”
“......”
向秋雪早就预料到这个结局,只是当这个结局真正发生的时候,自已那颗沉寂已久的心,还是忍不住悸动了。
她不会忘记的,那个晚上,小舟,湖中央,像现在一样,下着雪,月光笼罩在两人身上,在手中的烟火晚会。
“抱歉啊,学姐,这次还是我先走,只不过这次,我没有不告而别哦。”陈秋叶依然保持着笑容。
所回应的,是沉默着的向秋雪,她没有继续望着陈秋叶。
终于,泪光点点,向秋雪没有抹去眼泪,而是学着陈秋叶望向窗外,却只能看见薄雾中的自已,和忍不住的泪珠。
“学姐,变了很多呢,比起大学的时候,要更加成熟了。”陈秋叶忽然说道。
大学时,不,高中时的向秋雪,可是出了名的淘气包,捣蛋鬼,她所创办的探险社,总是做着一些让人匪夷所思的行为,比如在某个草丛里呆上个一两天,直到被蚊子送了无数个大红包,又或者特地去街上观察着有着奇怪举动的人,虽然到最后也没有查出什么来。
“可是,你不喜欢这样的我,是吗?”向秋雪眼泪汪汪,连声音都变的柔弱起来,看起来让人很有保护欲。
若是换做以前,陈秋叶肯定会毫不在意,因为那时的她古灵精怪,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对她而言再简单不过了,自已已经被她这一招不知道骗过多少次了,答应了她无数次稀奇古怪的要求。
可这次陈秋叶知道,向秋雪是真的哭了,可这一次,陈秋叶也不能在答应她了。
他意已决。
在初中的某一天,陈秋叶碰到过一位江湖中的人,他拥有天级实力,却是匆忙翻过窗户,进入陈秋叶的房间时却是伤痕累累。那位江湖中人拜托陈秋叶照顾自已,并不要告诉任何人自已的存在。
陈秋叶犹豫片刻,答应了。作为报酬,那位江湖中人将一个石头,一个路边上随随便便就能找到的石头,作为答谢。
这块石头被陈秋叶丢弃在阁楼上,十几年过去了,同样一位江湖中人从窗外翻了进来。陈秋叶刚刚毕业,一脸茫然的回到外婆的老房子里时,遇见了这位江湖中人。
此江湖中人,非彼江湖中人,他很强,自称是神级高手,万里挑一都不足以来形容他,此次前来只是为了那块石头,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。
“你既然这么强,为何不直接夺走呢?这应该更简单一点吧。”明明才刚刚十八岁,陈秋叶却十分镇定的说出这些话来,似乎此时的他早已将生死度之事外。
因为外婆的葬礼已经结束了,他在心里想道,也许在此时死去也并不是一件坏事。母亲早就不知所踪,那个所谓的父亲,恐怕也不知道自已有这么一个儿子。
宋轻英顿了顿,但表情没有任何变化,他笑着开口道,“我...可以这么做,但我觉得没必要这么做,对于不必要的事,我从来都不会去做。”
“是吗...”陈秋叶的声音中似乎有些惋惜,但又接着开口,“那块石头你想要拿去的话,就尽管拿去好了。”
宋轻英眯了眯眼睛,陈秋叶已经背过身去,整理起阁楼,换句话说,此时的他对于自已这位陌生人一点戒备心也没有。
“你就一点想要的东西都没有?或者想要实现的愿望。”
“有,但是得到了就不是想要的东西了。”陈秋叶说。
“那能说说你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吗?”宋轻英来了兴趣。
陈秋叶小小的身躯在月光下显得十分凄凉,他想,如果真的有人可以实现自已的愿望,他也不会想让外婆复活,即使自已很思念她。
“我改变主意了,你答应我一件事,就可以拿走这块石头。”
陈秋叶转过身来,宋轻英好奇的看着他,这位少年的眼里没有踌躇满志,也没有绝望至极,没有任何情绪,平静的如同一潭死水。
“小镇上的最南边有一座养老院,很奇怪是吧,为什么这么贫穷的一个小镇上会有一座养老院,因为小镇里的老人实在是太多了,他们的子女又外出打工多年很少回来,很少有人照顾,也许是有人看中了商机,特意花钱在这里建了座养老院。”
说道此处,陈秋叶的语气里才可以感受到一丝人性的情感。
是到处弥漫着的悲伤。
宋轻英两个星期前就来到这所小镇,直到现在他才确定月光石的具体位置,而在这之前他参加了一位老人的葬礼。
现在他已经大概猜到了。
陈秋叶还在继续说,“不过最近老人们都交不起费用了,哪怕养老院已经把价格降到最低,光凭退休金和其它补贴也不足以支撑了,子女们更是几年都没有消息。”
“所以你想让我,把这座养老院给继续开下去。”宋轻英轻笑着,预料到他即将说出来的话。
“这对于你这位神级高手应该不是难事吧。”
“当然!我答应你这个请求。”
陈秋叶弯下身子,从某个小盒子里掏出那块石头,随手一扔,就出现在宋轻英的手上,得到所想之物后,他没有着急离开。
“怎么还不走?”陈秋叶皱起眉头。
宋轻英收起笑容,一步步向他逼近,这时神级高手的压迫才真正展现出来,腰间佩剑并未出鞘,陈秋叶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,不过他只是松了口气,闭上了双眼。
终于还是要来到了吗?
如宋轻英所预料的一样,这个少年一点都不简单,面对他所散发出来的压力,足以让地级高手都感到害怕的压力,他却只是闭上双眼。
陈秋叶以为宋轻英要了结自已,却没想到他只是凑近了点,好好的观察着自已,刚才所散发出来,那股无形的压力,只是个笑话而已。
不再多言,陈秋叶又开始收拾起阁楼,不久后他就要出发去外地的大城市里上大学,这所老房子需要整理好。
观察之后,宋轻英走到窗边,坐在窗台上,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。
“怎么样?”宋轻英忽然说道。
“什么怎么样?”陈秋叶叹口气,发觉这位神级高手是个话痨。
“跟着我怎么样!”宋轻英又恢复起他那笑容,“你天资不凡,起码比我要好,三十年,不!二十年,我就可以让你成为神级高手,到时候你。”
“二十年?”陈秋叶打断他,“很久了。”
“大哥,这可是神级,古往今来,又能有几人?”
“那你怎么能这么肯定我能成为神级呢?”
似乎是谈到了重点,也是今晚他来这里的目的,宋轻英举起那块石头,在月光的照耀下,它似乎隐隐发着光,“这块石头,明叫月光石,是我给它起的名字。”
陈秋叶看着他,也看着这块月光石。
“虽然外表上看起来是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,但它真正的作用,是重生。”
“重生?”陈秋叶稍微有些惊讶。
“是的,重生,它可以带你回到以往的时空,每当下雪的时候,便是重生之时。”
“等等。”陈秋叶又打断他,“这里是南方,已经有几年未下过雪了。”
宋轻英稍微挑眉,“不管是哪里都行,只要能下雪,在雪花飘落的时候,便是月光石门开启之时,一年只有一次,一次只能一人。”
“总而言之,这就是一块可以穿越时空的石头。”
“是的,不过我更喜欢把这种方式,叫做重生,涅槃重生,置之死地而后生,这也就是我为什么拥有这样的自信,可以把你培养为神级。”
“重生者,对于未来的事,可以说是了如指掌。那么就可以享尽天下所有的机缘,何愁不成神级高手。”
说到这,宋轻英的脸上浮现出绝对的自信,神级高手的自信。
所以,他也是穿越者,他才会知道这块石头的奥妙,他才会享尽天下机缘,他才会成为神级高手。
“说的很好,但是,我拒绝。”
陈秋叶拒绝了这份诱人的请求,他已别无所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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